生成的视阈:从哲学理论到建筑创作

时间:2018-06-25 编辑整理:李晅 来源:早发表网

摘要:哲学意义上的“生成(Becoming)”,是世界的运行机制(从潜在到现实的过程),也是世界的价值观(万物是生命之流中不断生成的瞬时存在)。“生成”在艺术领域被进一步定义为有形物对无形物的创造;在建筑理论中则被描述为人类与他们此时此地的存在进行结域(Territorialization)并进行标记的一种方法,并释放了“建筑实践内在的哲学性的欲望”。文章从哲学到艺术再到建筑学,层层构建一个“生成”的视阈以考察建筑创作,揭示在实践和理论、行为和价值长期分离的两极之间的一座小桥——建筑学本身就是一种思考方式.

关键词:吉尔·德勒兹,生成,欲望,建筑创作

1哲学中的生成理论

生命总是奔腾不息地从一个时刻流动到下一个时刻,因而法国哲学家吉尔·德勒兹(GillesDeleuze)认为我们所面对的世界并非真实存在的稳定世界,所有的存在都是生命之流中相对稳定的时刻。世界的未来即是每一个面向未来的当下。与其回答“它”是什么,不如关注“它”做什么;与其去寻找世界的本质,不如去把握世界每一个此刻的活动——生成(becoming)。

在下定义之前,有必要先比较几个相近概念。“生成”不同于“隐喻”或“再现”,因为无论“隐喻”或“再现”,其过程之原点都是一个现成存在物,以产生指代物或复制品为结果,令观者集中于过程的开头和结尾。“生成”也不是“演变”,在某种固定物质的作用下发生一个可推导的连续变化过程。德勒兹笔下的“生成”是从“潜在”到“现实”的现实化过程,也是生命之流中我们自身“所是”——一个不断生成的瞬时存在.

“生成”释放欲望、突破限制。就如同弗兰兹·卡夫卡(FranzKafka)在小说《变形记》中塑造的人物,突破了传统精神分析学说施加在人类身上的限制,变成欲望不被压抑的健康人(图1)。在一个欲望被释放的空间中(图2),一切都可以和另一切联结起来:人变虫—变猿—变杀人机器—变人,从而推导到人人生成万物(everybody-becoming-everything)。这种联结表明“生成”是一种传播式的(自身的、意义的)变化而不是遗传式的(基因的、物种的)变化。“生成”是“生成-他者”,从方法上看是“流动-连接”的生成,从意义上看是“差异-重复”的生成。“生成”产生永恒的“新”,构成生命的不是时间,而恰恰正是这永恒的“新”。这也解释了为什么现代社会总向着一种流动的-碎片的、差异的-多元的方向发展——这是生成的基础。

2绘画艺术的生成

在艺术理论研究领域,生成被进一步定义为“有形物对无形物的创造”,借用超现实主义画家保罗·克利(PaulKlee)的名言,即:“不是要表现能被看见的东西,而是想办法让东西能被看见。”纵观德勒兹哲学中分析艺术、绘画、电影的相关文本,不难发现处处皆是生成的力量。在对弗朗西斯·培根(FrancisBacon)的“头部”系列和“肖像”系列(图3)的研究中,德勒兹剖析了这位英国20世纪最伟大的画家如何将看不见的力量变为看得见。他描述道:“压迫、膨胀、痉挛、压平、拉长的力量,都作用在静止不动的脑袋上。仿佛看不见的力量从各种不同的方向击打着脑袋”。培根认为《呐喊》②(图4)是绘画表现的最高对象之一,要画出叫喊、而不是惊恐;要画出感觉,即“向……叫喊”,而不是画出场景,如“在……面前叫喊”。如此这般才能描绘出画面中叫喊的可感力和画面外使之发出叫喊的不可感知力的交汇——捕捉生命之力,彰显生命的存在、让生命可见。“当一个看得见的身体如一个角斗士一样去迎接来自看不见的力量的打击时,它只给予它们它自己的可见性。”[1]

那些看不见的力量,就是虚拟的力量、潜在的力量、未来的力量,而让未来被看见的过程就是生成。随着人类社会从确定性走向不确定性,生成的标准一直被不断重新建构并且无限变异,我们把握的只有这一不确定的状态。换言之,“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本来就处于‘无底’的状态,而‘无底’本应是体验世界的基本方式。”[2]那么,建筑学如何应对这种无底的状态呢?

3建筑学中的生成

建筑是被建造出来的,建筑的职责正是揭示这种建造性。纵观自阿尔伯蒂以来的建造活动,所有“柱-墙”操作的过程即把建筑自身作为建构、围合、装饰的事实揭示出来的过程。建筑也可以是被阐释出来的。建筑一方面是一种特殊的社会象征,包含着一定的意识形态;另一方面,在特定的文化和历史条件下形成的建筑思想、设计方法、建造方式在体系化和媒体化的过程中,逐渐演变成建筑话语。但无论是建造的技术系统还是阐释的象征系统,严格来说都是建筑学所长期依赖的学科自身以外的系统(工程学和语言学)。而近年来随着媒介理论的发展并大量介入建筑评论体系,建筑似乎越来越活在阐释之中而离本体越来越远。对此,美国建筑理论家迈克尔·海斯(MichaelHays)提出,建筑学可以建造一个系统。前提是假定一个虚拟真实(Virtual),而不是追溯一个起源(Origin)。建筑理论能做到的是一个“建筑虚拟真实(ArchitecturalVirtual)”,它不是建筑的样本的集合,而是建筑存在于世的可能性条件的集合。建筑是人类与他们此时此地的存在进行结域(Territorialization)并进行标记的一种方法。正是这样一种方法与其过程,令建筑有了自身的系统。[3]

 

 

海斯认为③这个虚拟真实,是拉康的“实在界”,是海德格尔的“大地”。这也是德勒兹的“潜在之域”。“潜在”和“现实”这两极的之间物,就是“生成”。2017年普里兹克奖获得者RCR也曾在一次问答中提出他们的观点:“建筑的概念总在之间(in-between)发生。”“之间”代表着变化的力量,建筑的意义并不仅是其现成存在,更重要的是其带来的变化。建筑创作之要义,即把如培根画中那股看不见的力量注入建筑物这个现实存在,以开放的姿态自然、城市、空间、时间、人类、生命,还要引导其带来真实的变化。只有在这个意义上,建筑才具有超越建造语言与阐释语言局限的潜在的力量,这也正是海斯所认为的某些建筑实践依具有哲学性的欲望[4]。

4建筑师的黑匣子

建筑创作是一个极为综合的过程,其中最接近于德勒兹的生成与海斯的欲望的部分,莫过于建筑师如何挖掘看不见的力量,而非如何建造看得见的形象。正如毕加索所说:“Idonotseek,Ifind.”④寻找的对象是可见之物,而发现的对象是不可见之物。

从理性角度看,这个发现和挖掘的过程依托于人类的认知,美国认知心理学家唐纳德·A·诺曼(DonaldArthurNorman)曾提出一个近似模型比拟大脑认知的三个层次:本能的、行为的和反思的(图5)。本能层次是完全潜意识的、自发的对周遭环境的迅速判断:如好或坏、安全或危险,也可被理解为情感的前奏。对设计师来说,本能反应是直接感知,与可用性、有效性或可理解性无关,只是关于吸引或厌恶。行为层次是潜意识的、在适当模式下被触发的后天习得的动作:如举手、奔跑,我们只需认清目的,行为层次会处理其他细节。对设计师来说,行为层次的关键是让每一个行动都与一个期望相关联以带来积极的情感反应。反思层次是有意识的认知之本,是发展深层理解、推理与决策的地方。反思层次的反应随着本能和行为反应产生的、最持久的认知与感情,是我们对事件记忆的一部分。因而对设计师来说,反思层次中认知的客体、感情的缘由十分重要。[5]

为了避免理性模型的过度简化,我们同时也尝试以感性的方式思考建筑师如何去发现不可见之物。退回到感性的原点,所有建筑在落成之前都只是个纯粹而丰富的梦。它首先是直觉:冲动、想象、兴奋、模糊……脑海与眼前;其中掺杂着构思:勾勒、沟通、启发、寻找……言语与草图;也伴随着领悟:深望、感动、理解、遗憾……闪回与在场。这种朦朦胧胧的表述无法穷尽这个梦。一方面,建筑的本质是不可言说;另一方面,建筑创作从本质上来说无比微妙而又极具个人化思考,任何尘埃落定的表达几乎等于对更多未知可能的抹杀。建筑师大脑中的生成与欲望,是很难被琢磨的,飘忽不定的。正如神经科学家塞米尔·泽基(SemirZeki)所说:建筑师一直都是神经科学家。

建筑师们也常常谈及这种黑箱般的创作过程。柳亦春说:“其实建筑里很多很诱人的东西是凭感觉和直觉做出的,越凭直觉做出的东西越容易感人。”马岩松说:“当我设计一个建筑时,我会闭上眼睛,感觉看到一个虚拟世界——这个世界可以在城市、自然和地球之间移动。它从大尺度到小尺度,进入你可以体验到的空间。很多东西会浮现在我眼前。我先感受到,再试图找到方法来表达我的感受。用什么语言并不重要,无论曲线或直线,只要它能足够准确地转化这些感受。

5结语

在生成的视阈下,现实存在(可见)与潜在力量(不可见)的相互彰显是建筑呈现自身与面向未来的重要基础。随着潜在力量变得可感知与可体验,建筑实践中哲学性的欲望也得以释放,并鼓舞建筑师走出重复的生产机制,回归本能的生命意识,成为实践与理论、行为和价值间的一座小小独木桥。这个意义下的建筑创作,如张轲所说,是一个出于直觉,用理性敲打、矫正并最终忠于直觉的创作过程。这一过程也有着浩瀚而坚实的基础,那就是建筑师对人类、世界、文化等本质命题的独到理解,而把这种理解呈现在作品当中就是建筑创作从“潜在”到“现实”之精髓。此时的建筑将不再是个人化的形式创作,而是具有自我意识的价值阐释。正如前麻省理工学院(MIT)建筑系主任、现任库伯联盟(TheCooperUnion)查宁建筑学院院长奈德尔·特拉尼(NaderTehrani)所说:“建筑学本身就是一种思考方式。”

注释:

① 衷心感谢笔者的导师浙江大学建筑设计及其理论研究所所长徐雷教授对本文的悉心指导。

② 《呐喊》是20世纪表现主义艺术先驱爱德华·蒙克(EdvardMunch,1863—1944)代表作,蒙克曾这样描述其灵感来源:“我和朋友一起去散步,太阳快要落山时,突然间,天空变得血一样的红,一阵忧伤涌上心头,深蓝色的海湾和城市,是血与火的空间。朋友相继前行,我独自站在那里,突然感到不可名状的恐怖和战栗,大自然中仿佛传来一声震撼宇宙的呐喊。”

③笔者根据迈克尔·海斯(MichaelHays)在2017年3月哈佛大学研讨会”Objects,Contexts,CanonsandExperiments:FourConversationsonTheoryandHistory”发言的观点整理.

④中译:“我不去寻找,我去发现。”西扎演讲中经常引用毕加索这句名言,而西扎最擅长的就是挖掘建筑看不见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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